我偶尔拾起一片落叶,参详了很久,不能断定它属于什么季节。
不知它经历过怎样的风雨,要以这样沧桑的姿态飘落到这里,内敛的光泽写着春夏秋冬的颜色。
它未必就是附近的树所曾拥有的,因为我茫然四顾,没发现与叶相同的树。
这叶还是绿得很可爱;可是叶片有一个圆孔,圆得那么精致,那么醒目,它圆得像个谜。
晚上,透过这叶的圆孔,见到它正与圆的月相合,好像月的投影。我的世界也便开始圆得无始无终,无穷无尽。
在我童年的田野上,一只山鹰在天空与我的目光偶尔相触,我就注定被一种浩大的东西惊呆了。
我醒来时,发现我那一抹灿烂的天真被它带走了。
我开始有了仰望苍穹的日子。
天空在虚与实之间变幻着,浸透了大自在、大逍遥和大孤独的精髓,也浸透了山鹰的目光。——却没有任何言语。
我单单从山鹰的羽翼和长啸中就明白了人类的悲哀与幸福,欢乐和痛苦。这羽翼和目光覆盖了我整个思想与生命,在一个可以纪念的日子里终于照亮了我的前程。
我没有和自己商量,便脚踏青春,心向世界,头顶不可知的光芒,走出了山鹰曾经昭示过的地方。
但我没来得及拍拍翅膀,抖落风尘,在现实的墙网上就已经头破血流,狼狈不堪。
在高高低低的路上,我没有找到可以大自在、大逍遥的地方,也没有见到可以这样活着的人。我仅仅见到了大孤独,它诠释了人类全部的大悲哀与大幸福,大欢乐和大痛苦。
我终于明白了我与山鹰的距离就是天与地的对视。
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,却忘了带回那一抹天真。
心里从此有一个空洞的缺,我不知道用什么能使它充实完满?
向棱角分明的城市每天鞠躬,见许多爱憎,许多美丑,许多真假,然后装满一口袋是是非非的尘,回到并不因自己而存在的家。
在家里,于母亲的微笑中见到期望,于父亲的举止中见到责任,于妻的爱恋中感到压力,于孩儿的呼唤中,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旋的自由。
偶尔拾起一片落叶,正如拾取旧日的心情。
往圆的叶孔看圆的月,忽然觉得这圆就是月,忽然觉得这月就是山鹰的眼睛,忽然觉得心中的缺空洞得更大了,像这破叶的圆,无始无终。
儿子走过来问我:拿着破叶子干什么?
我迟疑了一下,然后说:好儿子,你替我把它扔掉吧!
儿子说:不过是片叶子,这么小的事,你自己去扔。
儿子跑远了。
我愣在那里好一阵,终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。
来源:云龙示范区
作者:张文祥
编辑:何勇yl